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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信

    曦和怕小猫饿着,次日一早赶到谢时维住处,开门发现他在家,空气中弥散着番茄香。

    “早安。”谢时维正在给一盆齐腰高的鸭脚木浇水,白T恤灰休闲裤,头发微湿有些自然卷,透露出随性的惬意。

    曦和头次见他穿衬衫、西装以外的衣服,一时还有点新鲜,不免多看了两眼。

    “早安。”她换好鞋子进来,“小猫吃过了吗?”

    “还在睡。”

    “你吃过早餐了吗?没吃的话,我帮你去买。”

    谢时维依旧看着绿植,但眼梢笑意明显,“我做了早餐,一起吃吧。”

    曦和出门前只垫了两块米饼,眼下被香味勾起食欲,欣然接受了邀请。

    谢时维带着她洗过手在餐厅坐下,端来一盘番茄三文鱼意面,又回厨房拿来餐具,最后给她热了杯牛奶。

    “你不喜欢喝牛奶?”曦和看着他手里的咖啡问。

    “拿铁。”谢时维递给她餐巾,“尝尝看。”

    曦和用餐叉卷起一小团面条,裹了些番茄酱汁,吃进嘴里酸甜可口,心里一阵嘀咕,不敢相信谢少爷擅长厨艺。

    她给出客观评价,“很好吃。”

    谢时维笑了笑,“你似乎很惊讶,难以相信我会做饭?”

    “看起来不太像。”

    别看谢少爷如此自信从容,背后可是堆着三个废铁锅,十来盘焦糊鱼肉以及一箩筐烂番茄。大抵天道酬勤,外加被小弟戏谑笨蛋的耻辱,终于费尽心机得以展现了一回体贴。要说温和儒雅人设全凭外表与礼节,这一点儿人夫感,可是苦心孤诣的努力。

    他起先觉得有点亏本,听到夸奖,又改了主意。

    “喝点牛奶。”

    曦和捧起玻璃杯喝了两口,刚要放下,谢时维又劝她多喝点。语气甚是温柔,让她有种被家长叮嘱好好吃饭的错觉,尤其望着他清俊的面容,不知不觉间就做出了顺从之举。

    她注意到他的手臂。

    “嗯?你的刺青呢?”

    “洗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那时候常打架吧?”

    “怎么会,我年年都得三好学生。”

    “你同学找过我,要我捎口信,说早晚打死你。”

    曦和现在还能回想起那男生原地打转气急败坏的滑稽样子。

    谢时维慢慢喝着咖啡,“还记得名字吗?”

    “好像是姓唐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她眼睛一亮。

    “他是不是有点奇怪?”曦和说着,略微扬了扬下巴,表情很可爱。

    谢时维放下杯子,“他小时候出过车祸,有点后遗症。”

    “哦,难怪。”

    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,吃得差不多了,谢时维起身要收拾碗碟,曦和赶忙让他撒手,并在她的一再坚持下,揽下了洗碗的活儿。

    其实没几个盘子,三两下就洗好了。她擦干手后,去看了眼小猫,小家伙正对窗洗脸呢。又回到客厅,给它弄早饭。

    正忙活着,谢时维已经换了身飞行夹克,配茶色墨镜,松软的头发打了点啫喱,刘海向后梳,露出饱满的额头。

    曦和见他拎着旅行包,送他到玄关。

    “我做了布丁在冰箱里,要记得吃。”

    谢时维叮嘱的语气太像个不放心出差的家长了。

    难道我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?

    这不应该吧……

    谢时维见曦和发呆,便摸了摸她的头。

    “嗯,我记住了……”

    现在她确信了,他就是把她当成了小孩。

    小猫吃完幼粮罐头,曦和往它的自动饮水机里添了些温水,洗干净猫碗后准备拿包走人。但小猫叼着毛球粘着她要玩,于是又陪着玩。这一玩就是一个钟头,人累了猫也困了,最后一人一猫窝在沙发里睡着了。

    一觉醒来,下午三点。

    曦和轻轻拍了拍趴在她头顶的小猫,“你饿不饿?”

    小猫张开眼,舔了舔毛,喵了一声。

    于是小猫吃冻干,她也有点饿,就把布丁吃了。

    一下午就是吃吃睡睡,没干个正紧事儿。

    小家伙吃好喝足后,溜溜跑进了一个房间。曦和跟过去,发现是书房,一盆半人高的散尾葵旁放着一个圆形猫窝,想来是它常来小憩的地方。

    她随意浏览书架上横放的书籍,大多是关于哲学的,也有不少天文名作。抽下来一本翻开,里面夹着一张纸,密密麻麻写着德语笔记。她看着看着就觉得羞愧,好些专业词汇她都不认识。又往前翻到扉页,有一行用钢笔写下的德文:E, alles gut.

    意思是结局好,一切都好。

    她将书放回,又往前走了走,书架旁的小圆桌上放着一个大纸盒。打开来,里面是笔墨纸砚和颜料,还有一张字条,上面写着:觉得无聊就画张画送我吧。

    小时候父亲请过老师来教中国画,谢时维竟然还记得。

    好些时日没画了,曦和也来了兴致,就将纸盒搬到书桌上,铺开宣纸,压上镇尺,依次摆好笔筒、笔洗、笔山,又取来一碗清水,润笔后托着调色碟构思。

    她环顾四周,飘逸的淡蓝窗帘、薄荷蓝花瓶、英蓝猫窝,以及窗外一片紫蓝色鸢尾。看来谢时维同好蓝色,那就好办啦,心里立刻有了画材。

    只见她取了石青调和清水,又加入花青,混成那天边一抹淡蓝,随后将毛笔尖投入笔洗,脱了色敛下水又蘸满白色,笔尖刮过淡蓝,在宣纸上落笔。

    手腕一压一转一提间,一片蓝白渐变花瓣成了形,重复几次后,一朵小花徐徐绽放,小花渐渐簇成没骨绣球,清丽盎然。

    这是她照着图谱临摹过许多遍的作品,下笔收放自如,送人也能拿得出手。

    曦和点染好花心,换了只干净毛笔,润湿后在瓷碟里调出青绿,铺出郁郁枝叶。待她提完字,费力翻搅好朱砂印泥才发现空无印章。

    正当她犯难时,小猫咪跃上书桌,缓步优雅踏过宣纸,低头伸舌喝起笔洗里的绿水儿。

    曦和赶紧抓过小家伙的后脖颈,圈在怀里,用纸巾擦干净它嘴巴沾上的颜料。

    “小坏蛋,这你也敢喝。”说着,她用手指点它的鼻尖,压低声音吓唬道:“别给你毒死了。”

    猫咪也不反抗,侧了身舒舒服服地蜷在她腿上,打了个哈欠。

    看着它用力开花的粉嫩脚掌,她擒住一只按在印泥上,噗呲一声在小楷墨迹下盖了猫咪印章。

    画作完成已近傍晚,等小猫睡着后,曦和到街上吃了晚饭。往回走时,听见有人叫她。

    “你是?”

    来人清瘦高挑,穿着文艺,眼窝较深,眼睛格外明亮。

    “我是赵凌青,裴雅的儿子。”

    曦和同他握手。

    “我在谢家见过你,昨天看到你进小区,还真是有缘呐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
    “我是园艺师,最近负责这小区的绿化。”赵凌青一拍额头,“呀,光顾着叙旧,忘了正事。”

    他从牛津包里翻出一个白色信封。

    “我在妈妈的遗物里发现了这封信,打听了好久都没你的消息。好在昨天终于碰见你,就赶紧送过来。”

    白色信封上工整地写着“给曦和”三个字。

    谢家的人里,裴姨最疼爱她,多少次午夜噩梦惊醒都是她哼着小曲哄睡。

    曦和鼻尖泛着酸,眼泪就要掉下来。

    “我之前一直在国外,麻烦你了。”

    赵凌青眼圈也泛着红,“送到你手里我也就安心了,我这会儿还有活没弄完,信封背面有我电话,有什么事儿联系我。”

    两人微笑相对,避免彼此心痛的话题,也在给对方以鼓励。

    赵凌青走后,曦和就着路灯浏览信的内容。

    “孩子,不知道这封信你什么时候能收到,可能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了。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,写这封信就是想把一段往事告诉你。虽然谢东陵先生不想任何人提及此事,但是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。

    我与你母亲有过一面之缘,她样貌清秀,性子柔和。说起来,孩子,你的眉眼和她很像。当时她脸色苍白,身形消瘦,时不时咳嗽,看样子像是身体不大好。

    她来的时候,手里捧着一小束白玫瑰,凭着一枚蓝宝石雪花胸针说要见谢东陵先生。谢先生为人沉着冷静,不苟言笑,但那天他见到你母亲,笑意盈盈,情意绵绵。之后,他们一起离开,两个多月后,先生带着你回来。从此,谢宅庭院里一直种着白玫瑰。

    好了,我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离去了,孩子,希望你幸福。”

    曦和读到落款处,泪眼朦胧。对于亲生父母,福利院长只字未提,她不敢问。到了谢家,更加不敢提。她浑浑噩噩回到屋内,又将信拿出来,一字一句读得更加仔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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