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林盟会三年一度，于七月廿一正式开场，一般会持续数月。这次的地点位于西北凉州，与天姥山所在的秦州相邻，两地相隔数百里。
据说七月廿一这个日子十分特殊，是为了纪念一位铲除魔教居功至伟的剑客，所以会在当日办一场祭祀大礼。
按照小说的狗血套路，这些大型活动往往都是一波三折的，总会有人暴起闹事，要么是刺杀，要么是酒里下药迷晕在场高手一网打尽，要么是揭露这个秘辛那个往事。
《雁翎刀》作为狗血套路集大成者，当然也没有例外。方衔玉记得在主角第一次参观的那场武林盟会的祭祀上，就有花褪残红的刺客混进来，要刺杀当时的武林盟主云野鹤。刺杀不成，又当众宣称云野鹤是弑师上位，惹起好一场轩然大波。
不过除此之外倒是没闹出更大的乱子，云野鹤把舆论压下去，祭祀流程照常进行，后面一比起武来也就没多少人记得这事了。
方衔玉夜里躺在床上把剧情理了一遍，已经摩拳擦掌做好了身临其境看热闹的准备。
次日一早启程之时，他心血来潮问了游子意一句:“今天几月几日？”
游子意掰着手指数了一下:“八月初一，怎么了师兄？”
“？”
方衔玉愣了一下，以为是游子意记错了，恰好此时放青崖从屋里出来，他又问:“师父，今天八月初一？”
放青崖颔首，道:“走吧。”
说完，她抬步便走。游子意欢呼一声，抱着自己的行囊跟上去，独留方衔玉一人在原地凌乱。
盟会不是七月二十一号就开始了吗？怎么现在才出发？
他那么大一个热闹呢？没了？！！
还有，真就这么活生生走着去啊？！好几百里地，等他们走过去那边恐怕都要结束了吧！
游子意走了几步，见师兄没跟上来，又噔噔噔跑回来拉他:“师兄师兄，快走啊。”
方衔玉被他拉着快走了几步，不信邪地问放青崖:“师父，我们不参加祭祀礼吗？”
放青崖两手空空，除了左腰两把刀，什么行囊都没带。她顿了顿，淡淡道:“无需。”
……啊？都不给人家大义凛然的前辈一点尊重的吗？
“那为什么迟这么久才去？万一错过了旁观高手对决的机会怎么办？”
放青崖道:“那些人最后才会出手。”
意思是刚开始比武的都是些小卡拉米，不值得看。
“那我们就这么走着去吗？”方衔玉绝望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，“万一累死在路上怎么办。”
放青崖瞥了方衔玉一眼，很快收回目光，“不会。”
“……”
你是不会，那我怎么办？咸鱼的命也是命啊！
—
方衔玉不中用，还好有个贴心的师弟，爬山时在后面推着他向上，下坡又在前面给他当拐杖使唤，走平路时还能左一包右一包地帮忙背行李，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友。
甚至都这样了，游子意还有力气一路上念念叨叨个不停，缠着方衔玉说这说那；方衔玉实在累得喘不过气，他就去缠师父，叽里呱啦问一大堆问题。
“师父，您之前在武林盟会上比过武吗？拿了第几名啊？”
“师父师父，现在的武林第一是谁？那个人能打过您吗？您这次会不会去比武？”
活像只蜜蜂似的，围着人嗡嗡嗡，也不好好看路。
放青崖一言不发，老僧入定似的面无表情赶着路。三人走的山路居多，也只有在游子意快要被石头或树根绊倒时，她才会伸手抓住小孩的衣领，将人提溜起来。
夜里，三人就在附近找个山洞歇息。放青崖生起火，出去不一会儿便打回一只山鸡，利落地拔毛放血上火烤了，给两个小辈一人分一半，自己则坐在一边，静静看着火光。
火光映在她脸上，摇曳不止，明明灭灭。她难得没有打坐调息，只是盯着火堆出神。
就这样白天赶路，夜里休息，再加上有方衔玉拖后腿，原本三天的路程足足走了五天才到。
比武场设立于西凉最高峰武威山的山顶之上，没有专人看管与裁决，只有一片平地供人比试，想上场的随时都能上，赢了就留，输了就走。盟会将持续多长时间，完全难以估量。
因此放青崖说得不错，前面上场比试的的确都是些名不见经传之辈，花拳绣腿几下，胜负就见了分晓。
此时围观的人并不多，稀稀拉拉的，还有些上山看热闹的平民百姓。放青崖自打进了武威山后就再没见踪影，估计又猫去哪个角落闭关打坐了。
她居然放心让两个半大的徒弟满山乱逛，也不怕在这鱼龙混杂的地界被拐了去。
看见有几个和游子意年龄相近的小孩，方衔玉硬把他推过去，叫他和小朋友们好好玩，自己则在场边找了棵树，吭哧吭哧爬上去，找根粗壮的树枝一靠，舒舒服服闭眼睡起觉来。
“师兄……”
游子意在树底下喊他。
“师兄！”
连喊了好几声，方衔玉都没搭理，听游子意在下面跺着脚闹脾气，还很无耻地觉得好笑。
忽然，头顶上的枝叶窸窸窣窣动起来，他以为是什么鸟，正要坐起身去看，耳边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句:“你师弟哭喽。”
声音轻飘飘的，语气却很是幸灾乐祸。接着，繁茂的树叶被一只瘦削的手拂开来，探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白皙小脸。
方衔玉先是被他吓了一跳，定睛一看，原来是个十七八的少年，想来也是爬到树上看热闹的，便没太在意。
他躺回去，两手垫在后脑勺，悠悠道:“随他哭去。”
“真坏。”少年笑了一声，“认识一下，我叫瞧瞧。”
听着就不像真名，没一点诚意，现在的孩子也真是的，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。
方衔玉悄悄翻了个白眼，敷衍了一句:“瞧瞧？巧了，我叫看看。”
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出他的敷衍，很自来熟地翻身坐在方衔玉旁边，动作像鸟雀一样轻灵，树枝竟然没有发出一丁点震颤。
这少年看着清瘦得像片树叶似的，没想到还是个练家子。
方衔玉心想，可别是来找人切磋的。
就算是也别找他，家里的六岁小孩都打不过，出来跟别人比也纯粹是丢人。
他往右边侧了侧身，试图挡住自己挂在树杈上的刀，假装自己只不过是个无名无姓的路人。
……不对，什么假装，现在他还没成日后的大反派呢，本来就是个无人在意的角色。
“看看？”自称“瞧瞧”的少年轻唤了一声，方衔玉假装睡着了，不应，祈祷此人把自己当个屁放了。
不过很倒霉，就算闭着眼睛，方衔玉也能感觉到一道视线正直直盯着自己。
“……”
要切磋就去找树底下那个，人家才是主角好吗！
半晌，方衔玉终于受不了了。他猛地睁开眼睛，见那个“瞧瞧”正微微俯身盯着自己的脸看，领口处垂下一块玉吊坠，差点就要砸到他的鼻梁上。
“你……”他努力平心静气地问，“你在看什么？”
“看看看。”少年说。
结巴了就去治行不行？
方衔玉咬牙切齿:“我听说一直盯着人好像看不太礼貌。”
“巧了，我就喜欢不礼貌。”他说着，竟直接上手去掐方衔玉的脸颊。
不是长辈逗小辈那样亲昵的掐掐捏捏，正相反，他手上的力道很重很重，像是恨不得从方衔玉脸上掐下一块肉来，很快就掐得青紫一片。
“你干什么？！”
方衔玉有些愠怒，坐起身一把拍开对方的手。他用的力气不大，少年却夸张地痛呼一声，表情很是受伤地控诉:“你怎么能对我动手？”
“明明是你先——”
方衔玉说到一半，又懒得和他争辩了。他算是看明白了，此人不是来比武的，估计纯粹是找人消遣。
惹不起还躲不起吗。他从树上跃下，一把揽住游子意的肩:“师弟，我们换个地方看。”
游子意本来还想和师兄闹一下脾气，但被他往怀里一揽，当即把什么别扭都扔脑后去了。
“好，嘿嘿。”他屁股后面的小狗尾巴又摇得起劲，“师兄，树上那个是谁啊？”
他个头不高，看不清树上发生的全貌。不提还好，一提方衔玉就来气，他碰了碰自己的脸，疼得“嘶”了一声，哼道:“一个神经病，别理他。”
游子意边被他师兄推着往前走，边疑惑地回头去看树上。
然而不知何时，树上已经空无一人了。
据说七月廿一这个日子十分特殊，是为了纪念一位铲除魔教居功至伟的剑客，所以会在当日办一场祭祀大礼。
按照小说的狗血套路，这些大型活动往往都是一波三折的，总会有人暴起闹事，要么是刺杀，要么是酒里下药迷晕在场高手一网打尽，要么是揭露这个秘辛那个往事。
《雁翎刀》作为狗血套路集大成者，当然也没有例外。方衔玉记得在主角第一次参观的那场武林盟会的祭祀上，就有花褪残红的刺客混进来，要刺杀当时的武林盟主云野鹤。刺杀不成，又当众宣称云野鹤是弑师上位，惹起好一场轩然大波。
不过除此之外倒是没闹出更大的乱子，云野鹤把舆论压下去，祭祀流程照常进行，后面一比起武来也就没多少人记得这事了。
方衔玉夜里躺在床上把剧情理了一遍，已经摩拳擦掌做好了身临其境看热闹的准备。
次日一早启程之时，他心血来潮问了游子意一句:“今天几月几日？”
游子意掰着手指数了一下:“八月初一，怎么了师兄？”
“？”
方衔玉愣了一下，以为是游子意记错了，恰好此时放青崖从屋里出来，他又问:“师父，今天八月初一？”
放青崖颔首，道:“走吧。”
说完，她抬步便走。游子意欢呼一声，抱着自己的行囊跟上去，独留方衔玉一人在原地凌乱。
盟会不是七月二十一号就开始了吗？怎么现在才出发？
他那么大一个热闹呢？没了？！！
还有，真就这么活生生走着去啊？！好几百里地，等他们走过去那边恐怕都要结束了吧！
游子意走了几步，见师兄没跟上来，又噔噔噔跑回来拉他:“师兄师兄，快走啊。”
方衔玉被他拉着快走了几步，不信邪地问放青崖:“师父，我们不参加祭祀礼吗？”
放青崖两手空空，除了左腰两把刀，什么行囊都没带。她顿了顿，淡淡道:“无需。”
……啊？都不给人家大义凛然的前辈一点尊重的吗？
“那为什么迟这么久才去？万一错过了旁观高手对决的机会怎么办？”
放青崖道:“那些人最后才会出手。”
意思是刚开始比武的都是些小卡拉米，不值得看。
“那我们就这么走着去吗？”方衔玉绝望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，“万一累死在路上怎么办。”
放青崖瞥了方衔玉一眼，很快收回目光，“不会。”
“……”
你是不会，那我怎么办？咸鱼的命也是命啊！
—
方衔玉不中用，还好有个贴心的师弟，爬山时在后面推着他向上，下坡又在前面给他当拐杖使唤，走平路时还能左一包右一包地帮忙背行李，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友。
甚至都这样了，游子意还有力气一路上念念叨叨个不停，缠着方衔玉说这说那；方衔玉实在累得喘不过气，他就去缠师父，叽里呱啦问一大堆问题。
“师父，您之前在武林盟会上比过武吗？拿了第几名啊？”
“师父师父，现在的武林第一是谁？那个人能打过您吗？您这次会不会去比武？”
活像只蜜蜂似的，围着人嗡嗡嗡，也不好好看路。
放青崖一言不发，老僧入定似的面无表情赶着路。三人走的山路居多，也只有在游子意快要被石头或树根绊倒时，她才会伸手抓住小孩的衣领，将人提溜起来。
夜里，三人就在附近找个山洞歇息。放青崖生起火，出去不一会儿便打回一只山鸡，利落地拔毛放血上火烤了，给两个小辈一人分一半，自己则坐在一边，静静看着火光。
火光映在她脸上，摇曳不止，明明灭灭。她难得没有打坐调息，只是盯着火堆出神。
就这样白天赶路，夜里休息，再加上有方衔玉拖后腿，原本三天的路程足足走了五天才到。
比武场设立于西凉最高峰武威山的山顶之上，没有专人看管与裁决，只有一片平地供人比试，想上场的随时都能上，赢了就留，输了就走。盟会将持续多长时间，完全难以估量。
因此放青崖说得不错，前面上场比试的的确都是些名不见经传之辈，花拳绣腿几下，胜负就见了分晓。
此时围观的人并不多，稀稀拉拉的，还有些上山看热闹的平民百姓。放青崖自打进了武威山后就再没见踪影，估计又猫去哪个角落闭关打坐了。
她居然放心让两个半大的徒弟满山乱逛，也不怕在这鱼龙混杂的地界被拐了去。
看见有几个和游子意年龄相近的小孩，方衔玉硬把他推过去，叫他和小朋友们好好玩，自己则在场边找了棵树，吭哧吭哧爬上去，找根粗壮的树枝一靠，舒舒服服闭眼睡起觉来。
“师兄……”
游子意在树底下喊他。
“师兄！”
连喊了好几声，方衔玉都没搭理，听游子意在下面跺着脚闹脾气，还很无耻地觉得好笑。
忽然，头顶上的枝叶窸窸窣窣动起来，他以为是什么鸟，正要坐起身去看，耳边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句:“你师弟哭喽。”
声音轻飘飘的，语气却很是幸灾乐祸。接着，繁茂的树叶被一只瘦削的手拂开来，探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白皙小脸。
方衔玉先是被他吓了一跳，定睛一看，原来是个十七八的少年，想来也是爬到树上看热闹的，便没太在意。
他躺回去，两手垫在后脑勺，悠悠道:“随他哭去。”
“真坏。”少年笑了一声，“认识一下，我叫瞧瞧。”
听着就不像真名，没一点诚意，现在的孩子也真是的，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。
方衔玉悄悄翻了个白眼，敷衍了一句:“瞧瞧？巧了，我叫看看。”
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出他的敷衍，很自来熟地翻身坐在方衔玉旁边，动作像鸟雀一样轻灵，树枝竟然没有发出一丁点震颤。
这少年看着清瘦得像片树叶似的，没想到还是个练家子。
方衔玉心想，可别是来找人切磋的。
就算是也别找他，家里的六岁小孩都打不过，出来跟别人比也纯粹是丢人。
他往右边侧了侧身，试图挡住自己挂在树杈上的刀，假装自己只不过是个无名无姓的路人。
……不对，什么假装，现在他还没成日后的大反派呢，本来就是个无人在意的角色。
“看看？”自称“瞧瞧”的少年轻唤了一声，方衔玉假装睡着了，不应，祈祷此人把自己当个屁放了。
不过很倒霉，就算闭着眼睛，方衔玉也能感觉到一道视线正直直盯着自己。
“……”
要切磋就去找树底下那个，人家才是主角好吗！
半晌，方衔玉终于受不了了。他猛地睁开眼睛，见那个“瞧瞧”正微微俯身盯着自己的脸看，领口处垂下一块玉吊坠，差点就要砸到他的鼻梁上。
“你……”他努力平心静气地问，“你在看什么？”
“看看看。”少年说。
结巴了就去治行不行？
方衔玉咬牙切齿:“我听说一直盯着人好像看不太礼貌。”
“巧了，我就喜欢不礼貌。”他说着，竟直接上手去掐方衔玉的脸颊。
不是长辈逗小辈那样亲昵的掐掐捏捏，正相反，他手上的力道很重很重，像是恨不得从方衔玉脸上掐下一块肉来，很快就掐得青紫一片。
“你干什么？！”
方衔玉有些愠怒，坐起身一把拍开对方的手。他用的力气不大，少年却夸张地痛呼一声，表情很是受伤地控诉:“你怎么能对我动手？”
“明明是你先——”
方衔玉说到一半，又懒得和他争辩了。他算是看明白了，此人不是来比武的，估计纯粹是找人消遣。
惹不起还躲不起吗。他从树上跃下，一把揽住游子意的肩:“师弟，我们换个地方看。”
游子意本来还想和师兄闹一下脾气，但被他往怀里一揽，当即把什么别扭都扔脑后去了。
“好，嘿嘿。”他屁股后面的小狗尾巴又摇得起劲，“师兄，树上那个是谁啊？”
他个头不高，看不清树上发生的全貌。不提还好，一提方衔玉就来气，他碰了碰自己的脸，疼得“嘶”了一声，哼道:“一个神经病，别理他。”
游子意边被他师兄推着往前走，边疑惑地回头去看树上。
然而不知何时，树上已经空无一人了。